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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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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念秧》拍攝照舊,雖然時間很趕,但吳子山導演很有一套,將拍攝進程安排得井井有條、忙而不亂。

麥青青飾演的談月嫵媚妖嬈,在劇中作風輕佻,常常調戲鹿飲溪。聞竹喧加入以後,她終於把調戲膩味又總不上鉤的鹿飲溪踹到一旁,有事沒事吃起聞竹喧的豆腐來。

休息時,麥青青沖仰雪風皺皺鼻子:“怎麽你身上一股狗皮膏藥味?”

仰雪風很無奈地說:“天這麽熱,男人身上有點味正常。”

麥青青不滿:“汗味和藥味我能分不清?”

他們本是同門師姐弟,關系一直很好,戲中又常常肢體接觸,無需避諱什麽。麥青青說著就一點兒也不介意地湊到仰雪風身上到處嗅:“拍戲的時候我聞到了好幾次,該不會是服裝組偷工減料,給你用的劣質衣服的味道吧?”

恰巧姜吹雨從近旁走過,斜眼打量這兩人。

麥青青朝姜吹雨手一勾:“吹雨,快來聞聞我們仰總身上是不是一股藥味?”

仰雪風不自然地避了避,拍掉麥青青敏銳揪住他右袖的手:“別整天想這想那來躲開背劇本,剛剛那一場你說亂了兩句臺詞,別以為我沒看出來。”

麥青青:……

演戲對手是老板也就算了,還是個兢兢業業到令人發指的專業演員,一點小錯都瞞不過他老人家的慧眼。

麥青青苦著臉,順手把勾來的姜吹雨揪去當苦力,幫她對臺詞。

仰雪風暗地裏為麥青青叫了一聲好。

下戲的時候,姜吹雨熱得又是滿頭汗,都沒勇氣從影棚走到休息室去,先趴在空調出風口續十分鐘的命再說。

其他工作人員陸陸續續地搬運道具,這個內景的戲算是結束了,布景可以拆除,轉搭另外的室內場景。

姜吹雨側臉貼在空調上,看見兩個道具組男孩擡著一張羅圈椅走過去。

椅子,有點眼熟。

“等等!”姜吹雨連忙喊道。

“吹雨有事嗎?”那兩道具組的立即小心放下椅子,笑容慈祥地看著姜吹雨,讓人絲毫不懷疑,哪怕姜吹雨想做到椅子上,讓他們把他擡著走都毫無怨言。

姜吹雨的目光落在褐色羅圈椅上:“這椅子很重?”

“是有點重,實木的,是咱們組特意去定制的檀木椅。”其中一個小哥說,繼而炫耀起道具組的專業來,“這是你演的鹿飲溪的寶座嘛,鹿飲溪的性格哪怕住在簡單的院子裏,也要坐得舒服、睡得開心,椅子造型可以簡單必須得有質感。”

姜吹雨點了點頭,走過去,拿手試探地推了一下羅圈椅,確實不能很輕松地移動。

這椅子上要是再站著一個一百多斤的男人,得多沈?

姜吹雨神色一黯,想起昨天鴿子亂飛他差點連人帶椅子摔倒時,是仰雪風一手拽回來的。這對臂力是極大的考驗,很容易就會因為用力過度而胳膊脫臼。

再一聯想麥青青讓他聞仰雪風身上的藥味,姜吹雨忽然明白了些什麽。

一時間,姜吹雨都無法形容從心裏冒上來的那股湧泉般的情緒,像是遭受重壓噴湧而出的帶著硫磺味道的溫泉水,又熱又熏,刺激得人鼻尖難受。

姜吹雨招呼了一聲柏冬,沈著臉往休息室趕。

各大主演都有自己的專屬休息室,順便充當換衣間和化妝間。仰雪風的休息室就在姜吹雨隔壁。

姜吹雨先是回了自己的休息室,直接把空調給摁關,對柏冬說:“你去隔壁敲門,就說我這裏空調壞了,借他休息室換個衣服卸個妝。”

親眼目睹了姜吹雨一系列操作的柏冬:……

幸好鐘嘉文早有預料,曾苦口婆心告誡過柏冬做姜吹雨助理的第一條守則:永遠別問姜吹雨想幹什麽,聽他的,做就完事。

柏冬鄭重點頭,正步邁出,敲隔壁門。

隨後是開門的聲音,柏冬把姜吹雨那一番謊話面不改色地說了出來。

對方猶豫了會,才答覆:“行,你叫他過來吧。”

姜吹雨這才調整情緒,拎著自己的常服走過去。

仰雪風的戲裝還沒換下來,但需要化妝師幫忙的妝容和發套都已經卸幹凈,因此休息室裏只有他一個人。

他看姜吹雨額頭上的確都是細密的汗珠,於是微微一笑:“你先換,我在外面等一會兒。”

“不用,不敢耽誤仰總時間。”姜吹雨進去的時候,順手把門給帶上,一並把柏冬關在門外。

“一起換吧,又不是沒見過。”姜吹雨無所謂地說,已經上手解腰帶。

仰雪風有些無奈,沒聽姜吹雨的,也沒直接拒絕他,只默默地走到休息室中間的沙發坐下,拿著手機開始低頭語音,不知道在給誰說熱風的相關運營,一副日理萬機的樣子。

姜吹雨站在那看了他一會兒,臉上神情平靜得像是風雨欲來的湖面,他忽然走了過去,不由分說就開始解仰雪風的衣服。

仰雪風嚇了一大跳,連忙閃開,語氣頓生波瀾:“你幹什麽呢?”

“你讓我看看。”

“別鬧了!”仰雪風一把抓住姜吹雨不安分的手。

“你讓我看看!”姜吹雨擡起頭沖他吼道。仰雪風才看到他的眼眶已經泛了紅。恍若被血色閃電擊中,仰雪風鉗著姜吹雨的雙手頓時酸麻,失去了力氣。

與此同時,他明白了姜吹雨要看的是什麽。他們交往三年多的默契在很多時刻,都餵給他類似於蜜糖的□□。

“沒什麽事。”仰雪風緩緩說道,卻不敢看姜吹雨。

對於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人來說,無論誰的生老病死,都可以是一句“沒什麽事”。

姜吹雨扒開了仰雪風的上半身衣服,露出右臂膀,的確算得上沒什麽事,沒有淤青,沒有浮腫,只貼了幾片止痛的膏藥,在一整天的燥熱中散發著刺鼻的藥味。

只有在那小小的一部分人、甚至只有一個人眼中,某個人哪怕感冒發燒,都是天大的事。

“你為什麽不和我說?”姜吹雨近乎固執地盯著那礙眼的狗皮膏藥,像是怕看清那個人的臉會忍不住大發脾氣。

仰雪風想退縮,連說出的話都中氣不足:“當時沒事,過了段時間才有點疼,看了醫生,只是軟組織輕微拉傷,貼點藥貼就行了。”

“你為什麽不和我說?”姜吹雨又問了一遍,有心想發洩地一把把仰雪風推開,又怕弄到他的傷,壓抑著的情緒只好尋其他的罅隙爆發,“你什麽都不和我說!”

姜吹雨控告似的:“你什麽都不和我說,卻還怪我不是踏踏實實地愛你!你根本沒有給我一個踏踏實實的仰雪風,叫我去愛誰?”

姜吹雨快哭出來了,趕在第一滴淚落下來的時候摔門而去,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仰雪風閉了閉眼睛,機械地去脫戲服,換日常服裝。站在鏡子前理衣領的時候,他忽然想到很久之前和韓頌的對話。

多久之前呢?大概在和姜吹雨正式談戀愛的半年後,距離今天,距離此時此刻,居然已經過了六年。白駒過隙、逝如秋水的六年。

那一次,韓頌費了好大勁給仰雪風拿到的兩張經典老電影藍光修覆版的電影票白白浪費。

當時韓頌有點不滿地說:“你太縱容他了。”

仰雪風說:“不能怪他。”

“不怪他?”韓頌質問,“你是他的男朋友,你請他看電影,他去和同學一起玩壁球?”

姜吹雨同時收到兩份周六下午的邀約,一份來自仰雪風,看修覆經典老電影;一份來自班上關系還不錯的普通同學,打壁球。

姜吹雨的權衡思路很簡單:比起經常看的電影,他更想玩壁球,好久沒玩過了。

至於與誰一起看電影,至於發來邀約的是男朋友還是同學,都沒有在姜吹雨的選擇天平中占有任何砝碼。

雖然姜吹雨也很熱情地說:“仰雪風,和我一起去玩壁球吧。”

甚至在壁球結束之後,姜吹雨還不失體貼地問:“仰雪風,你玩得開心嗎?”

仰雪風點點頭。這答案沒出姜吹雨的意料,他問過很多一起玩的朋友,每個人都說玩得開心,好像壁球是一項能讓所有人都開心的運動。

仰雪風不喜歡玩壁球,他只是喜歡和姜吹雨一起玩。

畢竟有誰看到姜吹雨這樣漂亮的男孩子換上颯爽的運動裝束,在壁球場上跳躍、奔跑、流汗、歡笑,身姿矯健、體態輕盈,渾身都洋溢著青春陽光和運動的靈動氣息,會不因此感到開心和備受感染呢?

其他人都是如此,開心是因為姜吹雨,而不是因為壁球。可姜吹雨沒察覺到這其中的差別。

不能怪他。仰雪風想,他習慣了不需要付出也能得到許多無條件的寵愛。

反正仰雪風愛他,他何必要付出時間,去看一場或許不是很感興趣的電影。

在與姜吹雨的戀愛關系中,仰雪風自覺不自覺地把自己放在了遷就的位置,總是在遷就,總是說不能怪姜吹雨。

可是愛情構築過程中,一方的無條件遷就,只能換來一時的快速建設和發展繁榮,愛情斜塔搭得高了,所有的毛病都紛紛顯露,崩塌只在瞬間。

更何況,仰雪風又是那樣一個驕傲和追求獨立自主的人。

對姜吹雨無法抑制的愛讓他狂熱過一段時間,在知道姜吹雨與他的戀愛只是始於一場閉眼數到十再睜眼的游戲後,他就更加如履薄冰了,小心翼翼地去維護關系淺薄的開端,生怕觸到了什麽姜吹雨那無法捉摸的怒點,讓姜吹雨毫不猶豫再開始一場數到十尋找另外一位更好的男朋友的游戲,他那麽恐懼失去姜吹雨。

恐懼讓他盲目,清醒之後,卻找不到正確的路了。

不能怪姜吹雨,可那一段關系到最後支離破碎,該怪誰?

怪他自己吧。

仰雪風此時此刻站在空調打得太低以至於有些冷的休息室,心想,如果他當初告訴姜吹雨,說他一點兒也不喜歡壁球,說他很受傷,因為姜吹雨沒有照顧他這個男朋友的心理感受;如果他再要求姜吹雨去遷就自己,陪他看一場老舊電影,是不是一切就有所不同?

沒有。依舊不會有任何不同。

仰雪風沈默了許久,那些與姜吹雨有關的記憶走馬燈似的飛快閃過,終於排列出了讓人絕望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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